12月23日,《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》“致敬精品”专栏推荐荣获第十七届精神文明建设“五个一工程”奖图书,刊发茅盾文学奖作家徐则臣为北京出版集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《阿娜河畔》所作书评《一部宽阔从容的大地之书》。让我们通过他的文字,感受这部大地之书、历史之书、还乡之书的宽阔与从容。
《阿娜河畔》
阿舍 著
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
宁夏人民出版社
一部宽阔从容的大地之书
徐则臣
一个作家,当他的写作上了一个台阶,会出现一些标志性的作品,阿舍的长篇散文《造园记》当属此类型。它跟阿舍过去的作品不一样,更加宽阔、雍容,也从容,字里行间弥漫出某种博大和高贵的氛围。所以我在想,阿舍很快应该写出一个大作品。当我拿到《阿娜河畔》,看完了,我心想,真是快,有些猝不及防。
《阿娜河畔》的确是一部惊艳之作,是一部宽阔的、从容的大地之书。在宁夏、在整个西北,目前写这个题材的作家非常少。尤其是长篇小说,跟这片土地相匹配的大作品不多,短篇小说有,也写得非常漂亮,里面包含着一种天人合一的东西。但是能够辽阔、绵长地对人与山河大地的关系进行呈现的作品,还是少之又少,《阿娜河畔》能够对得起这样一片辽阔的热土。这种辽阔体现在,《阿娜河畔》不仅仅在书写大地上的事,写了一群农场人在这片土地上的生活,还有,作为一个写作者,阿舍的这口气特别的绵长。阅读这本书时,最初我也有焦虑,怕《阿娜河畔》写到最后会草草收尾。事实是,我的担心是多余的,整部作品的节奏和密度一直保持下来,阿舍的那口气没松懈。
不仅整体上气韵绵长,细部与细节上落实得也很充分。成信秀和许寅然两人的爱情,我非常认真地重读过,发现作为一个插叙部分,或者是倒叙的一部分,在整个小说展开的过程中处理得非常充分。这就是一个好作家的表现,看起来不经意处,整体的大的问题能解决得了,小的细部的问题也能解决得好。
整部小说的阅读过程像大地一样缓缓展开,在一定意义上它的确是一部大地之书,像大西北这片辽阔的土地。
《阿娜河畔》是一部历史之书。作品从20世纪50年代初起,一直写到新世纪初,半个世纪的浩荡时光。阿舍过去的写作可能很少如此大跨度地处理此类题材。一个作家如果对自身的童年经验进行大规模处理,且把童年经验放置在父辈的经验之下,作为承前启后的一部分来处理,我认为我们有理由相信作家要干一件大事。《阿娜河畔》对这段历史的梳理,尤其是把历史置于个人的生命经验之中,这种处理方式特别好。
中国从来不缺大历史,但不是所有大历史进入文学都是有效的,只有大历史跟我们个体命运相结合,成为个人经验的一部分,才成为文学意义上的有效的历史书写。
只有当这宏大像盐溶于水一样,溶于一个个个体的命运里,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,历史才跟我们每个人息息相关,这段历史才算是把我们每个人都卷进去了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《阿娜河畔》里明家和石家,两家人的生活就呈现出了整个大历史。每个人跟背后的历史事件、跟农场生活、跟边疆建设之间都产生了巨大的张力。好的历史小说从来是这样,从个体出发,从细节出发,从生活出发,通过一个小切口见证一个大的时代和大的历史。所以我觉得《阿娜河畔》是一部历史之书。
《阿娜河畔》也是一部还乡之书。阿舍大学毕业后来到宁夏,之后再也没有回农场生活过,她其实已经远离了故乡。一个作家在这个时候,在开始回望写历史之书的时候,大概率写出的都会是一部还乡之书。所以在书中,我们才能看到作者小时候丰沛的农场生活经验。现在很多人可能难以想象那样一种生活,比如住地窝子。小说将那些艰苦的生活一一还原出来,带着深重的感情去还原,还原得如此之好:一个作家的能力就体现在这些一个个还原出来的历史现场中。
这部作品让我改变了过去的一个想法。很多年前,我对阿舍说过一句话,那会儿也年少轻狂,无知无畏,我说写小说有时候需要激烈一点、偏执一点,需要有一些冲突,甚至偶尔可以剑走偏锋。阿舍当时说她会努力,很多年过后,我发现她一点都没变。她没变是对的。现在她依然以自己的方式写,因为内心足够强大,情感和精神上足够开阔,人生的阅历足够深厚,又能把从容与悲悯处理得像大地一样宽阔和包容,这个作品就成了。可见文无定法,《阿娜河畔》用一种老老实实、正面强攻的方式写,看起来很笨,但效果却非常感人。这不是一部浮泛的作品,它是用心、用情、用力写出来的。
本文刊发于《中国新闻出版广电报》(2024年12月23日 第6版),作者为《人民文学》杂志副主编徐则臣。